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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那些街头小铺子各种小食香得人流口水,书铺子好多新出的话本子。不去光顾一番,心里有根羽毛挠似的。

去就去呗,只要不耽误干活,四爷都不反对。

苏培盛不用想就知道要去哪里找十五爷,一边安排小太监收拾几人的行囊,一边就打马出门了。

十五爷对吃穿住行都不讲究,脾气也好,只要闲暇时有话本子看就行。

苏培盛找到他时,他正带着身边两护卫一起吃面线糊呢。听说康熙帝让他“写几个李卫当官的故事”,立时眼睛都亮了,面线糊也不吃了,翻身上马飞奔回客栈。

跟两哥哥打了声招呼,老十五就带着人马欢快的朝杭州去了。

八月末,早晚的天气刚开始有要凉爽的迹象,中午在外时间长了,脸仍能晒得火辣辣的。

膳房一整个夏天都是荷叶粥,绿豆莲子粥,醋溜藕丁,西湖醋鱼这些清淡开胃的膳食轮流上。弘昼十分想念麻辣香锅、水煮鱼、水煮牛肉、羊蝎子,红油火锅。吹着空调,吃这些热辣辣的美味才叫过夏天呐!

哎,皇家的夏天也不好过,每日早上起床,身上都是一层薄汗。

看着时候差不多了,康熙帝一早一晚带着几个孩子去收稻子。

他亲自拿了镰刀下地去割稻子,弘时、弘旺和胤祎都分了一小块地方,四个小的负责拾落在地里的稻穗。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他告诫儿子孙子,“你们身在皇家,自小锦衣玉食。但也要知道农人的辛劳,粮食来之不易,莫要做了稻麦不分的纨绔。”

弘旺、胤祎这些日子对稻谷的兴趣极大,他们可是隔三差五来观察稻花,看着稻子一日日饱满的。

虽然没有动过一次手,眼下也生出了一种丰收的喜悦。

捡稻穗只要注意别踩在稻桩上,被刚割掉还有些硬的稻杆扎了腿脚,就是很欢乐的活。

唯有弘时,他今年十一岁,在康熙帝看来都是快要在房里放人的年纪,得能担得起事了,分的稻田面积就大了点。

弘时长这么大,衣裳都不用自己穿的,何时做个这种粗活啊?可面上还得高高兴兴的谢恩,“谨遵皇玛法教诲。”

刚开始还挺轻松,一茬一茬的稻谷割下来,还挺有满足感的。一会儿腰就累了,余光瞟见康熙帝已经割了一大片,只能咬牙坚持。

娘啊!累也就算了,这地里居然还有许多跳来跳去的大飞虫,撞到人脸上时生疼。

再过一会,握着镰刀的手心起了血泡,抓稻杆的手指头和手心都多了几条红迹,火辣辣的疼。

耳边是弘历几个兴高采烈的嚷嚷,“我捡到一个大的!”“我还抓了好几个蝗虫呢!害虫,踩死!”“我这一整穗!”

旁边弘旺和胤祎那一小块也只剩一半了,弘时心里越发不平。

偏心,皇玛法太偏心了!平日里有什么赏赐没他的份,干重活倒是记起他来了。

身为太子的长子,凭什么要受这种罪!咬牙坚持了一个早上和晚上,第二天,弘时就报了病。

康熙帝听了,只淡淡道:“病了就好生歇着吧。”

稻谷割完还要打下种子,晒干,杨场,最后才能舂成稻米。

全程康熙帝都叫胤祎几个在一旁观看了,能动手试的也都试了。

从那开始,胤禧和胤祜吃饭都不多要了,每顿都把自己碗里的吃得干干净净。

吃到自己“收”的稻米,不同版本的“李卫当官故事”也千里迢迢送到京里了。

老四胤禛版,简单的几行字:李卫严查私盐,一个月内补足浙江盐业亏空十一万两。

老十五胤禑版,厚厚的一沓:在一个春暖花开,晨光和煦的清晨。第一次被委以重任的李卫,头戴官帽,身穿官服,面容严肃,带着禁军十人,衙役四十人……

康熙帝看到这里,直接跳过往下翻,一目十行,找到了几句重点。他原本打算直接将老十五写的“话本子”递给弘历、弘昼看的,这会觉得丢人。话本子是要用白话文不假,可也用不着这么多废话吧?

还是自己一边看,一边挑重点讲罢。

“杭州盐业亏空,但查来查去得到的定论都是私盐猖獗。官府捉拿的私盐贩子,都是些无业地痞私下兜售,全都砍了也无济于事。”

康熙帝见底下一排皇子皇孙都睁着好奇的大眼睛等着下文,也不着急,慢条斯理的喝一口茶,继续讲:“李卫他不查,直接抓了盐业上几个盐运使、提举司。就说这盐业上出了这么大的亏空,不是他们无能渎职,就是贪污受贿和私盐贩子官商勾结。

总之,都是他们的责任,这亏空就该几人平摊。没银子还,他就带人去抄家。”

看到这里,康熙帝皱了皱眉,这李卫也跟老四一个德行,爱抄家?

弘历觉着很对,这官员无能结果让朝廷没了银子,就该自己补足亏空。

弘昼心道,好家伙,这是“利润责任制”啊!李卫,也是个狠人那。

“他又说,这盐业上上下下的官儿不少,责任也不全在他们几个身上。这样吧,你们供出谁来,谁就跟着一起平摊。然后他把这三人分开关,挨个问有没有谁也‘无能渎职’了?若没有,三天后他就带人去抄家。”

胤祎两眼亮亮的,迫不及待问道:“有人交代了吗?”

康熙帝往下看,“第一日没有。”

“等到第三日才会招。”胤祎积极出主意,“得审,有些人不见棺材不掉泪,还得打板子才招!”

弘旺看他一眼,怯怯道,“打板子才招,不是屈打成招吗?”

屈打成招这个词,徐先生才讲过。而且,官员还没定罪,不能随意就打的吧?

“李卫官职不高,打不了他们。”弘历认真思索,“阿玛和皇叔他们才有权利打。”

康熙帝点头,“弘历说得没错,李卫仗着你阿玛的势,能关他们,不能打。他这直接说要抄人家也是违了法规,若是有人参一本,李卫这官也不用当了,你阿玛也要受牵连。”

胤祎被指责错了,也不往心里去,这会只替李卫着急,“那他还能怎么办?”

“第二日,一个盐运使就发现他隔壁进来了新的人。李卫笑呵呵的进来告诉他,有人供了一个出来,减了一半的亏空摊派。这供出来的人若是供了新的人出来,这第一人的摊派再跟着往下减;只要是这条线上供出来的,这第一人都能跟着减。”

弘昼惊呆,传销大法啊这是!拉进来的人越多,这人摊派的亏空越少!

弘历认真思考,不解:“供出的人越多,自己陪的银子越少,那第一人为什么不多供几个呢?反正他都供出一个了。”

康熙帝神情愉悦的给他解惑,“这官商勾结,官官相护,许多时候是一层对一层。就是说,这人他可能也就只知道他的上家和下家。当然,他也可能还知道其他的人,但他若是全供出来了,将来也得受这些人的集体报复。现在只供出一个,他日后所受的风险就小许多。”

这官场千丝万缕,相互勾连有多复杂,他这个当皇帝的都理不清。

见弘历若有所思,他十分欣慰。这孩子天资聪颖,遇到问题能多思多想,长大了必定不凡。

“那这个盐运使也供出新的人了么?”胤祎压根不想什么“往下减”,什么“一条线”,他只想知道最后一共供出来多少人。

康熙帝没直接回答他,接着往下讲:“李卫只是问一句,见他沉默不语,扭头就走了。”

“啊?”胤祎挠挠脑袋,“李卫他都不多问几句么?他一直不供人,这盐运使家够抄的么?十一万两呢,分到他头上的不少吧?”

“那你猜猜,最后他会不会供人?”康熙帝笑着反问道。

胤祎摇摇头,“皇阿玛,我不懂,不知道该怎么猜。”

康熙帝点点头:“胤祎不懂就承认很好,不过也要多思多想。”

他继续道:“这盐运使也供了新的人。他一想有人只需要承担一半或是更少的银子了,心里就百般不是滋味。

有些官场的弯弯绕绕,你们还小不知道。这个盐运使担心自己想供出来的人,被别人先供出来了。因此,李卫走得越干脆,面上越是不在意这位盐运使的回答,这人就越心焦。”

康熙帝最后总结:“就这样你一个,我一个,人越来越多,每人摊派的亏空越来越少。最后,李卫没有抄谁的家,最后这亏空也都补齐了。”

他年少时隐忍蛰伏,掌权后踔厉奋发,殚精竭虑除外患平朝堂。从前教导儿子们,总是说一半留一半,让儿子们自己琢磨。眼下对几个小的,却耐心了许多,愿意这样一边说故事,一边教导他们体会人心。

“哇,李卫好厉害!”胤禧星星眼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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