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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五阿哥这次鬼门关走了一趟,开了心智,说话行事跟个小大人似的,喂饭洗手都不用人伺候了。”保母许氏十分欣慰。
“直说自己长大了,奶也不喝了,说是‘小孩儿才喝奶呢’,五阿哥才三岁,可不还是个小孩儿!”乳母张氏又是高兴,又是失落。
耿格格把布老虎放在衣服上,忍不住夸一句自己儿子:“还让四阿哥教他读书呢,从前可没见他摸过书。年侧福晋送了书来,他还特意嘱咐要收好。”
“五阿哥是长大了不少,越发招人喜欢了。”钮钴禄格格笑道,“带着弘历都跟着自己穿衣吃饭了。”
许氏微垂着头,又想起弘昼一项本事,“五阿哥还自个儿洗澡如厕呢!”
四爷强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面上的神情看不出一丝变化,笑问道:“这生了一场病,倒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钮钴禄格格有经验:“小孩子就是一天一个样,指不定哪天就一下子长大了。我娘家的侄儿也是,突然就知道上进了。”
四爷垂下眼眸,若无其事道:“三岁就突然懂事了,是不是早了点?”
耿格格扭头回一句:“懂事了也比不上四阿哥稳重知理!”
弘昼刚好那几天不能出院门,在院子里鬼哭狼嚎唱那没谱的歌,隔壁院子都笑呢。不过,这不是什么值得说道的事儿,谁都没提,她也不会说。
四爷也不知道一颗心到底要不要七上八下:也就是说弘昼这变化不出奇了?不过,倒是有一样可以确定,海棠苑和青竹院的人,都没听到过弘昼那骇人的或是什么别的心声,也不觉得他有什么奇异之处。
若是连日夜在身边的额娘和乳母保母,都未觉察他有什么异样……
第12章
收拾完了衣裳,耿格格犹豫要不要把弘昼的枕头被褥也送过去。宫里是不缺,就是怕他一时用不惯。
四爷瞄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宫里什么都不缺,要我说,带几身衣裳就成了。”
视线扫向一旁眼带期盼的乳母保母,他又沉声道:“自有皇上安排人伺候他们两个,乾清宫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钮钴禄格格和耿格格对视一眼,把想问的话咽了回去。皇上为什么留下了他们俩?他们才三岁,规矩礼仪都未学好,惹了皇上生气会不会挨罚?若是晚上哭闹,皇上会派人送回来么?这要住到什么时候?这中间多久能回来一趟……
眼见着也问不出什么来了,四爷安抚道:“宫里一会来人取衣物,我明日一早就进宫,不必忧心。”
说完,他脚步匆匆去关雎院和年氏说了声,让晚上不用等他,便去了书房。
翻看佛家道家典籍去了。
宫里很快就来了人,苏培盛领着来后院。
耿格格和钮钴禄格格细细说了俩孩子的习性和喜好,把收拾好的东西交给宫人,容嬷嬷拿起早准备好的银两塞给领头的小太监。
小德子躬着身,连连推却,“两位格格可折煞奴才了,小阿哥们深得圣上喜欢,好着呢。”
“两位小阿哥住乾清宫,正是奴才的主子。格格只管放心,奴才们定会尽心尽力伺候。”他笑着卖了个好,“两位小阿哥聪慧可爱,皇上都疼心坎里去了。有各宫主子护着,少不了两位小阿哥一根头发丝儿。”
耿格格和钮钴禄格格目送宫人出院子,走远了,看不见背影了,才回去。
还是在海棠苑。
分明只是收拾了弘昼的几身衣裳鞋袜帽子,日常玩的竹蜻蜓,七巧图,东暖阁的布老虎,用惯了的水杯和碗勺,此刻却觉得整个海棠苑都空荡了。
“往日里这个时候,弘昼和弘历该是要从后花园跑出来,嘴里嚷嚷着‘今天吃什么点心’了。”钮钴禄格格忍不住担忧:“小孩儿饿得快,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叫点心。”
“点心也不能多吃,还得添些肉末蛋奶和菜蔬。”耿格格十分忧心,“弘昼大病刚愈,还不喜人伺候,若是由着性子来定是会胡吃。”
乳母张氏和保母许氏都有些无所事事,平日里都是围着阿哥转,眼下闲得人心慌。若是两位小阿哥长期住宫里了,她们这差事怕是也做不成了。
习惯了睁眼就有孩子在跟前闹哄哄的,渐渐变暗的黄昏显得格外寂寥。
钮钴禄格格勉强笑道:“我去拿丝线来,今儿不到三更定是不会闭眼,不如在妹妹这里说说话,给弘历打个络子。”
“妹妹正有此意。”耿格格苦笑,“弘昼一天不回来,我这心怕是一天不能安稳。”
钮钴禄格格眼里有了泪意:“俩孩子从出生到现在,是一刻都没离开我这当娘的眼皮子底下。我原想着再过两年,孩子们要住到前院去进学,每日也只能早晚见上一面。哪曾想眼下就……”
她把“不知多久才能见上一面”咽了回去。弘历、弘昼得了皇上喜欢住到乾清宫,对整个雍亲王府都是喜事,她不该有任何不高兴的言语表情。
耿格格忙上前揽了她的胳膊,低声安慰,“姐姐先进屋,两孩子得皇上看重是大喜事,若是哭哭啼啼叫有心人看见了,传到爷和福晋耳里,少不得挨顿训斥。”
“训斥就训斥,还不让当娘的挂念自己儿子了?”钮钴禄格格瞄一眼左右,小声抱怨:“爷还不耐烦咱俩问,这男人不养孩子,哪里明白当娘的心?”
“姐姐慎言,说不定明儿一早俩孩子就回来了。”耿格格自我安慰:“阿爷阿奶喜欢孙子,养在身边也是常见的。说不定两孩子咋一去宫中,处处都是新奇,自己还不想回来呢。”
“咱俩在这愁得睡不着觉,两小子说不定都开始做美梦了。”钮钴禄格格拭了拭眼角,“咱们府上若是寻常人家,我何尝会忧心。”
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对方的意思,齐齐叹口气。
太子都说圈禁就圈禁了,才见面的孙儿又有多重的份量?
她们不懂朝中的事,日日在这一方小院里打转,也知道外头形势紧张。
福晋时常称病,除了按规矩去宫里给皇太后和德妃娘娘请安,各种宴请能推的都推了。
府里下人规矩越来越严,爷亲自训话,谁要是打着雍亲王府的招牌在外头做了什么不轨之事,严惩不饶。
去年年节,她们两家的娘家人,也没能进府说说话……
海棠苑的灯火燃到半夜才歇,前院书房里,四爷整晚未阖眼。
康熙帝关心的是“大清二百年国祚”,想知道“弘昼的心声似乎能知道两百年之后事情”的原因。
四爷则很难不去进一步想“弘昼还会有其他的心声么?”“弘昼的心声里大清还有二百年,那知不知道下一位皇帝是谁呢?”“皇阿玛也能听到弘昼的心声,这后头的事还会和原本的轨迹一样么?”“皇阿玛将弘历和弘昼留下来,自己该如何应对……”
这里头的变数太大,大到四爷把握不住。
前路本就诡谲,这样大的变数无法诉诸于口,更别说与幕僚商讨对策,实在是叫人坐立难安。
一夜未眠的四爷,天未亮就进宫,在乾清宫西殿,朝臣等候皇帝召见的屋子里候着了。
昨日海棠苑众人关于弘昼的说法,再平常也得跟康熙帝如实汇报。
这就是皇家父子,君臣从属永远排在血脉亲情之前。
四爷十岁后就明白了,康熙帝先是皇上,才是皇阿玛,而他只是皇阿玛众多儿子中不怎么讨喜的一个。
从脾气暴躁,肆意妄为变得谦逊随和,小心谨慎只需一夜之间……
一个时辰后,康熙帝还在正殿议事,乾清宫东殿的小弘历先醒了。
他先是闭着眼叫了声“额娘”,没听见人应,委屈的揉揉眼睛,一边自己坐起来,一边加大音量又喊了声。
“四阿哥醒了?奴才这就伺候四阿哥起身。”塌下守夜的小德子一骨碌爬起来,来不及抹把脸,忙上前帮着穿衣裳。
昨日雍王府的格格说小阿哥们早上都是辰时末才醒,他晚间就睡得沉了些,没想到四阿哥辰时初就行了。
“天都亮了?”弘昼猛地坐起来,满脸疑惑,“不是要去上书房的么?小德子公公怎么没早些叫我们?”
皇子不是凌晨四点就起来,五点就在上书房背书了么?
“昨儿两位阿哥睡着后,皇上还特意来看过了。”小德子一边手脚麻利的带小弘历去屏风后解决生理问题,一边扬声回道:“皇上特意吩咐了,让阿哥们只管睡到自己醒。说阿哥们年纪还小,只上午去一个时辰,下午去一个时辰即可。皇上还说了,今儿是第一天,他亲自带着两位阿哥去。”
在现代送孙儿上学这件极其普通的事,换了康师傅来做,弘昼莫名觉得有些感动。
他手脚麻利的穿衣洗漱,很快就把自己打理好,完全不需要人帮忙。
小德子也就没叫人进来,只一心一意伺候四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