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苏悯113(2 / 2)

她摇了摇头,说道,“公子,自家人知自家事。”

“我带着苏苏一路逃难至此,饮食不济,心力交瘁,坚持到了汴京城,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我这孩儿。”

“我看公子宅心仁厚。虽然我们萍水相逢,但是我们在这汴京城实在是举目无亲。不知道公子是否可以代我照顾我这孩儿……”

这妇人说着,就要挣扎着给宁书涯磕头。

宁书涯赶紧扶住这妇人,连道,“使不得!”

这女孩儿看到母亲说着这样的不详之言,十分害怕,抱着母亲痛哭,“娘亲,不要丢下我!”

这妇人目光灼灼地看着宁书涯。

拳拳之意,不言而明。

宁书涯深邃的目光凝视着这妇人的面庞。

她的眼中闪动着痛苦与期盼。

宁书涯这一代人,大多数是独生子女。

大部分人家中虽然谈不上富贵,但起码温饱不成问题。

但是宁书涯可是在史书上读到不少惨剧。

有些穷人日子过不下去,把儿女卖给人贩子的有之,卖给大户人家为奴为婢的有之,甚至送进宫里当太监、卖到烟花柳巷的,也不鲜见。

世道纷争,城中战火将至,局势愈加动荡。

贫苦人家难以为生,许多家庭已是山穷水尽,甚至不得不卖儿鬻女来换取几分活路。

这妇人把女儿托付给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实在是无奈之举。

宁书涯沉吟不语,心中思考着对策。

这个世界充满了修真者,若他能引导这位女孩进入修真之道,使她日后能自保,这或许是个最好的选择。

而且自己在这个任务世界,恐怕少则待上一年,长则多至三年,足够教会这女孩儿一些基础的修行之道。

见宁书涯迟迟不语,那妇人神情黯淡,仿佛想到了自己撒手之后,女儿孤身一人,将会面临如何艰难的境遇。

她念及此处,心如刀割,两行清泪顺颊而下。

宁书涯见这妇人表情沉痛,心有不忍。

他终于下定决心,说道,“好。”

“我宁书涯答应你,我会照顾好你女儿。”

“今后,我与她之间,兄妹相称。”

女子愣了一下,随即面露喜色:“苏苏,快叫哥哥。”

这女孩儿低着头,怯生生地看了宁书涯一眼,见他一脸和善的笑意,小心翼翼地轻声唤道:“哥哥。”

她的声音柔弱,却带着一种天真无邪的质朴。

宁书涯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好。”

这妇人见状,心中略松了一口气。

宁书涯不想欺骗一个弥留之人。

他神色郑重,缓缓说道:“不过,我有一事要说明,我只是暂时留在汴京,或许过个一年半载便要离开,所以你女儿跟着我也只是一时。”

“她在我身边这段时间,我定会竭尽所能让她踏上修真之道,让她能有自保之力。”

“在我离开之后,她也能凭借修为,有谋生之计。”

那女子听到这话,愣了一瞬,旋即眼中泪光闪烁,感激涕零:“多谢公子!大恩大德,我们母女无以为报……”

她万万没想到,这位年轻公子竟然主动提出要帮助女儿修真。

要知道,修真之路不仅艰难险阻,投入更是巨大,便是寻常富裕人家,都未必能供得起儿女修行。

如今,这陌生人愿意为她女儿开此天门,实在是恩莫大焉。

宁书涯笑着摆了摆手,温声道:“不必多礼。萍水相逢,也是缘分。”

这妇人连连道谢,泪水在她脸上滚落,情绪激动得无法自持。

然而情绪的激动,终于耗尽了这妇人最后的生机。

突然间,她身子一软,便往下倒去。

宁书涯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的身体。

这妇人已然没了气息。

然而她的脸上,却满是笑容。

女孩儿放声大哭。

周围围观的人也是一阵叹息。

世道如此,人力难为。

宁书涯知道,此时多说无益。

他只是静静盘膝坐在地上,陪伴着哭泣的女孩儿。

他身上没有携带手帕。

长衫袖长。

于是,宁书涯把袖子递了过去,供女孩儿擦眼泪。

最后宁书涯的两袖都被泪水浸透。

看到女孩的情绪释放得差不多了,宁书涯才站起来,轻声说道:“我想你娘亲也不愿看到你如此悲痛。”

苏悯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望着宁书涯,声音颤抖:“娘亲已经……已经不在了吗?”

她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助和绝望,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兽,在黑暗的角落里寻找着一丝慰藉。

宁书涯心头一紧,这个女孩年纪尚小,却在这个世间再无依靠。

宁书涯温声说道:“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我答应过你娘亲,会照顾好你。”

“我会兑现我的诺言。”

这女孩儿抬起头来,用朦胧的泪眼看着眼前这个清秀的少年,他那坚毅的目光似乎让她的心莫名地安定了几分。

她轻轻点了点头,也站起身来,但泪水仍然止不住地顺着脸颊滑落。

“对了,我叫宁书涯,你叫什么名字?”宁书涯问道。

“回公子,我叫苏悯。”苏悯小声回答,声音中带着一丝怯懦。

“多大了?”宁书涯继续问。

“回公子,十五岁了。”苏悯低声回答,眼神有些闪烁。

“嗯,我今年十七了,只大你两岁。而且不必这么拘谨,‘公子’长‘公子’短的。我刚才说了,我们可以兄妹相称,你可以叫我‘书涯哥哥’。”

宁书涯微笑道,语气温和。

“好,书涯哥哥。”苏悯的声音虽然轻弱,但明显比刚才多了一丝丝的放松。

“我怎么称呼你比较合适?”宁书涯看着苏悯柔弱的样子,不想随便叫她的小名。

“书涯哥哥可以叫我‘苏苏’。”苏悯的声音有些黯淡,似乎想起了父母叫她“苏苏”时的场景。

宁书涯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苏苏,吃饭了吗?”

苏悯摇了摇头,小声答道:“我和娘亲都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

宁书涯轻叹了口气,道,“我们先安置好你娘,然后我们去吃饭。”

宁书涯向人群打听了附近的丧葬行。

确定了方位,宁书涯将苏悯娘亲的身体轻轻抱起。

他对苏悯温声说道:“苏苏,我们去给你娘找个好的归宿。”

苏悯抹了抹眼泪,用力点了点头,跟在宁书涯身后。

他们一路向丧葬行走去。

街道上的人流依旧川流不息,阳光也依旧灿烂,但在苏悯的眼中,这一切似乎都变得黯然无光。

她紧紧跟着宁书涯的步伐,生怕失去了他这个唯一的依靠。

到了丧葬行,店主是个和善的老者,见宁书涯一脸肃然,怀里抱着一个女人,心下了然。

他上前招呼道:“这位公子,可是要办理丧事?”

宁书涯点了点头,将事情的经过简单说明。

老者叹息一声,道:“唉,这乱世之中,苦命人真是太多了。”

宁书涯问明了安葬的费用和流程,取出一袋银子递给老者:“请您务必为这位夫人安排一个体面的葬礼,她生前已够苦了,死后也该得一份安宁。”

老者接过银子,连连点头:“公子放心,我定会妥善安排。”

接下来的几日,宁书涯暂停了自己原定的探查计划,全部精力都用在为苏悯娘亲料理后事上。

他为苏悯娘亲置办了最为妥帖的丧葬用品,又特地请来道士,为亡者做了一场安魂的法事,希望她在另一个世界能得以安宁。

虽然宁书涯自己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之事,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超度法事,与其说是超度亡者的魂魄,毋宁说是安抚活人的心灵。

苏悯每天只是以泪洗面,茶饭不思,眼中空洞而茫然。

宁书涯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没用,苏悯最需要的,只是陪伴。

宁书涯每日都会陪在她身边,不离不弃。

……

夜幕低垂,月光如水。

四周只有秋虫的鸣叫声,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

风轻轻拂过,带来一丝凉意。

宁书涯和苏悯守在灵堂前。

灵堂简单而肃穆,苏悯母亲的棺木静静地停放在正中,棺木前摆放着几盘简单的供品。

香烛的火光微微跳动,映照在二人的面庞上,带着一丝凄凉的暖意。

香烟缭绕,升腾而起,在空气中盘旋,仿佛是亡者的魂魄,在与这世间做最后的告别。

苏悯跪在灵堂前,双手紧紧攥着衣袖,眼睛红肿,泪痕犹在。

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母亲的棺木上,那是一种混合着悲痛和不舍的眼神。

她仍然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苏悯的脸上透着疲倦,但却毫无睡意,仿佛一刻也不愿意闭上双眼,生怕一闭上,眼前的世界会将她唯一的依靠彻底带走。

宁书涯站在她身旁,目光凝重而深沉。

他知道,此刻的苏悯需要的是陪伴和守护。

他轻轻跪坐下来,与她并肩。

夜越来越深,四周的寂静更显得空旷和孤寂。

香烛的火焰在风中摇曳不定,影影绰绰间,仿佛在与夜色一同跳舞。

宁书涯的目光依然温柔而坚定,他知道,苏悯需要一个能够依靠的肩膀。

他轻声说道:“苏苏,我在这里,你不必害怕。”

苏悯抬起头,看着宁书涯,眼中满是泪水。

她点了点头,声音嘶哑:“书涯哥哥,我……我真的不想娘亲离开……”

她的声音中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哽咽。

宁书涯能清晰感受到苏悯胸中那一股无法排遣的悲痛。

宁书涯深深地望着她,轻声说道:“我明白你的心情。你的娘亲也一定不愿看到你如此悲痛。她在天之灵,一定希望你能够坚强地活下去,好好地面对未来。”

苏悯听着,泪水又涌了出来。

她低下头,泪珠一滴滴落在灵堂前的青砖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夜色更深了,月亮升得更高。

银白的月光透过灵堂的窗棂洒进来,照在地上,如霜似雪。

宁书涯和苏悯就这样静静地守在灵前。

苏悯不时地轻轻抽泣,宁书涯则不时递过一块手帕,为她擦去泪水。

时光缓缓流逝,宁书涯的目光注视着那摇曳的烛火。

他的心中也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悲伤,这种悲伤不只是为眼前的母女,更为这世间的种种苦难和无奈。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慢慢地洒向灵堂,夜的沉寂开始被破晓的光芒驱散。

宁书涯轻轻舒了口气,看了一眼身旁熟睡的苏悯。

她的面容依旧带着疲倦和泪痕,但那紧蹙的眉头似乎终于稍微舒展开了一些。

七日后,丧礼如期举行。

宁书涯带着苏悯来到城外的一处安静山坡。

这是宁书涯叮嘱丧葬行特地为苏悯娘亲找的清幽归宿。

那是一片竹林掩映的地方,四周绿树环绕。

春夏时节鸟语花香,秋冬时节则显得格外幽静。

这里或许不是最好的地方,但在这动荡的世道中,却是一处安宁之所。

宁书涯问道,“你父亲可有什么遗留的物品?”

苏悯想了想,从包裹里掏出一块刻着“苏”字的腰牌,说道,“父亲把我送走之前,把他在军队的腰牌留给我了。”

宁书涯沉吟片刻,说道,“你的父亲,恐怕凶多吉少了。”

苏悯紧抿嘴唇,点了点头。

自从知道父亲去行刺那穷凶极恶的金军将领,她心里早就有了猜测。

但是苏悯没有流泪。

过去七日,她似乎流干了这一辈子的泪。

她已经不再把自己当成少女了。

再也没有人能为她遮风挡雨了。

她是个大人了。

宁书涯继续问道,“你是想把这块腰牌留在身边纪念,还是留给你母亲?”

苏悯略作思考,轻声说道,“母亲一个人长眠他乡,大概很寂寞吧。”

“就让父亲在这里陪她吧。”

宁书涯点了点头,接过苏悯手中的腰牌,也放入了墓中。

宁书涯立起了一块简朴的墓碑,亲自用青釭剑刻写道:“显考苏长梅与显妣穆氏合葬之墓”。

“封土吧。”

宁书涯轻声说道。

等候在一旁的塾夫诺然答应,开始动作。

苏悯跪在坟前,长跪不起。

宁书涯站在她身旁,默默不语,心中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重。

宁书涯柔声道:“苏苏,你娘亲已经安息了。你也要振作起来,为了她,为了自己。”

苏悯抬起头,看向宁书涯,哽咽着说道:“书涯哥哥,我知道了。娘亲在天有灵,她一定希望我好好活下去。”

宁书涯点了点头。

宁书涯现在才深刻地体会到,“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是多么大的责任。

诸葛武侯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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