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6（2 / 2）

那种一分一秒，孤独一人等待死亡的感觉，就像是被套住脑袋，捂住口鼻，一点一点眼睁睁等待窒息与空白降临。</p>

他反复梦到混乱却孤独的走廊，梦到燃烧着的大火，梦到那十几条没能接通的通讯，梦到窒息前看到的、好像被世界隔绝遗弃的光怪陆离。</p>

还有001。</p>

乔九安捏着手心报废的光脑，扯了下唇角。</p>

……他们之间，也没说过什么情啊爱的。</p>

是搭档，也或许算情人，谁知道呢。</p>

其实乔九安还是有点后悔打那些通讯的。</p>

如果注定了还有第二次生死别离，乔九安觉得，之前的结局就已经挺好了。</p>

毕竟，比起看着他死在眼前，那还是之前的那种死法对雕哥更友好一点。</p>

耳边克雷斯的声音还在嗡嗡个不停，乔九安却有些听不太清晰了。</p>

他看向自己的精神体。</p>

作为乔九安的精神体，仓鼠D在醒来之后的这段时间里大多数都处于沉睡状态，试图以最快速度恢复枯竭的精神力。</p>

这无疑是一种飞蛾扑火的行为。</p>

乔九安知道克雷斯想要将他留在绿洲基地，也因此他没有解释自己的身份，任由克雷斯猜测，修养身体恢复精神力的同时，静静盘算着在白沙星这样的环境里，他能利用什么渠道积攒够弹药，再度回去莱恩生命中心。</p>

如果他注定会很快死亡——乔九安稍稍出神——那么，他只会选择死在最绚丽的烟火里，轰轰烈烈，骤然绽放。</p>

——带着五年前没能炸掉的莱恩生命中心一起。</p>

“这是我的妻子，朵拉。”克雷斯缓缓笑开，面部的棱角全然柔和下来，“她并不是白沙星的人，和乔你一样，她经历了一次星舰交通事故，逃生舱迫降在了白沙星。”</p>

意识到克雷斯语气的变化，乔九安收回飘远的心神，定睛看向光屏。</p>

“由于逃生舱弹出时的参数错误，安全装置压迫住她的双腿，等到我们发现她时，她的双腿已经因为伤势过重无法治愈了。”</p>

“基地虽然排外，但是像朵拉这样没有丝毫威胁并且拥有学识的女性，在经过长老们的认可后，还是会被接纳的。”</p>

毕竟基地里，有的是对知识渴望的孩子。</p>

“只是后来……她的旧伤二次恶化了。”</p>

乔九安抿唇，低声道：“抱歉。”</p>

克雷斯看着妻子的照片出神片刻，手指微动着，像是想要抚摸妻子的脸颊，但手指却只能穿过光屏，无意间将光屏上的照片放大了细节。</p>

乔九安的瞳孔骤然一缩。</p>

他突然抬手按住克雷斯的手腕，用力之大让克雷斯诧异看他。</p>

乔九安死死盯着光屏过了十几秒，才一字一顿地问：“这个吊坠，是从哪里来的？”</p>

吊坠？</p>

克雷斯闻言看了眼，想了许久，才从有关妻子的画面里挖出了一些零星的记忆。</p>

这是一个看上去很普通的金属挂坠，当初克雷斯也是好奇过的，毕竟这个挂坠没什么造型，做工甚至有些粗糙，看上去并不像是妻子平日里喜欢的配饰类型。</p>

呃，好吧，其实是吃味过——毕竟那个吊坠看上去真的更像是男性的配饰，还是手工做的那种。</p>

“这是朵拉来时就带在身上的，据说应该算是信物？说起来也是件挺有趣的故事。”</p>

“那时朵拉遭遇了劫匪事件被人搭救，她想要报答对方却又实在拮据。”</p>

“对方应该是看出了朵拉的窘迫，就说如果想要报答，可以带着这个吊坠，如果有人认出它，就帮他转告一句话……”</p>

克雷斯说到一半，似有所觉地停下话语，怔怔看向手指都在轻颤的乔九安。</p>

“乔？你……”</p>

乔九安垂着眼帘，从克雷斯的角度，看不清那双总是蒙着阴影的绿眼睛里纠葛着怎样的情绪。</p>

“告诉他什么？”</p>

蓦地，克雷斯忽然明白过来，他在乔九安身上看到的矛盾从何而来。</p>

作为见惯了生死的医生，克雷斯并没有多管闲事到干涉所有人的生死。</p>

他想试着开解乔九安，不仅仅是因为乔九安在教导伯尼时展现出的才华，想要让乔九安像是当年的朵拉一样留在绿洲基地。</p>

还因为乔九安无意间散发出的，极度紧绷的急迫。</p>

那不是求生的欲望，而是向死的疯狂。</p>

可是这疯狂中却又夹杂着犹豫与迟疑，像是在寻找什么，想要抓住什么。</p>

现在的乔九安，就是这样一个向死又求救的矛盾者。</p>

这样的矛盾者，通常只需要一根绳子，就能从深渊里重新爬出来，站起来。</p>

克雷斯本以为乔九安是因为接受不了从前途无量的研究员，到如今行动不能自主的“废人”落差，想要做那个开解乔九安的人，让乔九安因此对绿洲基地产生归属感。</p>

可没想到……那根绳子，却早就已经死死绑缚在乔九安的身上。</p>

克雷斯在心里暗自可惜，但好在白沙星偏远，很难找到契机离开，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劝，当务之急是让乔九安打起精神，先摆脱自毁倾向好好生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