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6（1 / 2）

伯尼想到乔在图纸上画的那些机械图——不认识归不认识，但炮筒和弹药匣横截面什么的，伯尼还是能勉强连蒙带猜看出来几分的。</p>

每次看见都让伯尼莫名有些胆战心惊。</p>

伯尼一直都不太相信父亲对乔的判断——等着看吧！他一定能找出乔根本不是什么弱鸡研究员的证据！</p>

走进来的克雷斯将营养液放在桌面上，抬手重重揉了两把儿子的脑袋，然后轻拍了两下。</p>

伯尼嘟囔着使劲扒拉开父亲的大手，哼了一声，主动离开，将适合说话的空间留给两个大人。</p>

克雷斯拉了椅子过来坐下。</p>

乔九安早已经将画好的图纸盖住塞到一边，手指捏着那个已经报废的光脑，脸上没什么表情。</p>

“你现在这样的状态，我见过很多。”克雷斯轻声说。</p>

克雷斯点开光脑光屏，打开一个分类夹。</p>

乔九安的目光终于转到克雷斯的身上。</p>

准确来说，是落在克雷斯手腕的光脑上。</p>

“要看看吗？其实很有趣，算是我的……”克雷斯停顿下来想了想，“治疗日记？”</p>

安静许久，乔九安开口：“我对你手里的光脑更感兴趣。”</p>

“那可不行。”克雷斯笑了，“这可是基地共有的资源，我也只是借用的。”</p>

然后再度发起邀请：“要一起看看吗，乔？”</p>

乔九安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眼睫低垂。</p>

“我也很久没有打开看过了，啊，第一个是安妮啊。”</p>

“安妮曾经是基地护卫队里最耀眼的红玫瑰呢！那一次星盗来袭太过突然，安妮正好带队在外搜集物资，在探查到星盗行动的第一时间就让人回来报信，自己带着其他队员前往骚扰星盗主舰队来拖延时间……”</p>

乔九安抬眸看了一眼。</p>

光屏上的少女笑得含蓄内敛，眼角微微扬起，蓝眼睛里满是星光。</p>

看上去完全不像克雷斯说的那么雷厉果决。</p>

见克雷斯一边说一边点掉光屏，朝着下一个文件夹点去，乔九安皱了下眉，下意识开口：“之后呢？”</p>

克雷斯的手指在光屏前游移几秒，蜷缩了一下，低声道：“被送到我这里时，她的颅骨和内脏重度损伤，双眼失明。”</p>

“她的心态很积极，还在憧憬即使眼睛看不见，她也能把自己的经验教给基地里还没长大的孩子……但最终，她的伤势还是恶化了，所以在生命走到最后阶段时，她选择和星兽正面对抗，同归于尽，为基地争取到了最大限度的资源。”</p>

“基地里，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p>

人在走到绝路的时候，自毁倾向总是最盛。</p>

乔九安没有说话。</p>

在莱恩生命中心时，实验体们也是这样的一个又一个文件夹。</p>

建档、书写、加密，如果没有那次爆炸，没有那场逃亡，最终都将走向归档。</p>

克雷斯的档案和实验体档案极其相识，却又好像有着实质性的不同。</p>

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p>

乔九安听克雷斯说着一个又一个的人生，说着一道又一道的痕迹，目光不知不觉变得专注而认真。</p>

对实验体而言，生命是最轻的东西。</p>

实验体的每一次苏醒，每一次试验，每一次任务，每一次对战，都有生命在逝去。</p>

实验体们谁都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死去，会不会被当做实验垃圾一样，被清理销毁。</p>

对他们来说，最好的结局是或者离开研究中心，但不论是否真正离开，乔九安相信，所有的实验体，在生命走到最后关头时，都会升起和研究中心同归于尽的疯狂。</p>

莱恩研究中心的确是他们不幸的开始，同样也把无法抹去的编号印痕，深深铭刻在他们的血肉里。</p>

乔九安深吸一口气，一点一点地吐出。</p>

他明白克雷斯想要开解他的好意，同样也清楚克雷斯的私心，可他已经做不到自我情绪调节了。</p>

是的，乔九安知道自己不对劲。</p>

也清楚知道哪里出了问题。</p>

精神力暴动是百分百死亡的实验项目。</p>

在那一场原本足以致命的精神力暴动后，乔九安虽然奇迹苏醒，却紧接着遭遇高强度的战斗和逃亡，精神力再度透支，几近枯竭。</p>

精神力拥有自我恢复特性，越是数值强悍的精神力，越是透支使用，恢复速度越快，恢复后的精神力就越是暴虐不可控，负面情绪也会随之被放大无数倍。</p>

不巧，精神力透支也曾经是生命中心的研究项目之一。</p>

被透支精神力的实验体，下场无一不是在精神力快速恢复后暴乱失控，发疯自爆。</p>

乔九安原本以为，不论什么时候，面对死亡，他都不会有任何的退缩。</p>

可当他真正濒临过一次死亡，挣扎着，无比艰难地活下来之后，却紧接着又再一次面临生命的倒计时。</p>

他生出了恐惧。</p>

不是恐惧死亡，而是恐惧静寂无声的死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