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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的天总是亮得迟,温伏看向窗外,还是幽黑一片。
他想问问费薄林现在是几点,才一张嘴,一根吸管递到他的嘴边。
温伏顿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一口叼住吸管,把整整一瓶水喝了个顶饱。
他环住费薄林的脖子,把自己挂在费薄林身上,长久地慢慢喘起气来。
屋子里暧昧的气味还没消散,费薄林一下一下抚摸他光洁的脊背,像以前在家里陪他睡觉那样。
暧昧里夹杂着莫名的沉默。
“在想什么?”抱着他的人先开口了。费薄林低低的嗓音在温伏身前响起。
温伏两眼放空,盯着前方的虚无:“在想……上一次这样,的时候。”
一语未了,迟钝如温伏,也感觉到费薄林浑身忽然一僵。
温伏撑着费薄林的肩坐直,低头去探查费薄林的神色。
费薄林别开脸,维持着平淡的语气问:“非要现在想吗?”
他说着,同时松开了手,转头去够沙发尾的衬衣,拿回来给温伏披上。
温伏任由他摆弄自己的胳膊,让他把自己的手放进袖子里。像回到高中的冬天,温伏早上赖床起不来,费薄林就会过来帮自己穿衣服。
温伏静默片刻,思索道:“可是你醒了,更不能想。”
费薄林失笑。
他醒了?什么叫他醒了?说得好像今晚吃药的人是他一样。
“为什么?”他嘴角扬起一个百般嘲讽的笑,“你不想我知道?”
“是你不想。”温伏说。
费薄林险些冷笑出声:“既然你知道我不想。”
他停下给温伏扣扣子的动作,双手放在温伏胸前,指腹摩挲着衬衣细致的料子,忽然低下了头。
“为什么不能看我一眼。”费薄林的语气低沉了。
“什……”温伏垂目,正要问清楚费薄林的话是什么意思,猝不及防的,费薄林一把抱住他,抱得无比用力。
“喜欢我一下……”费薄林把脸埋在温伏的锁骨下方,深深吸了口气,脊背颤抖着,带着一种无奈的语气乞求道,“妹妹,你喜欢我一下。”
温伏茫然了。
“我还要怎么喜欢你。”他捧住费薄林的后脑勺,目光从费薄林的头顶重新移回虚无的黑暗,“八年前你说你是胆小鬼,那时我觉得不是,你只是想等日子再好一点再谈别的。可是现在日子似乎已经很好了,你依旧不想。我不明白。我一直以为我是懂你的,但是现在我不懂了。日子在越来越好,我跟你却越来越远。薄哥,兴许八年前那晚你是对的,我要是早一点说,你是不是就不会不要我?”
费薄林起先还靠着温伏,听到温伏的话,越听越似懂非懂,便渐渐把头抬起来了。
“八年前……”他皱着眉,心跳莫名其妙如鼓动般振起来,费薄林感觉自己的意识和回忆突然出现了一片雾蒙蒙的空白区,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八年前那晚?”
他克制着自己不明就里的语气,因此温伏没有听出异常。
温伏只是低着脖子继续给身上的衬衣扣扣子,絮絮说道:“后来我想起那晚,才发现从你从那个时候就开始骗我了。你说给我录像,要我唱一首歌,一唱它就要像想起你一样高兴,要我把那首歌取名叫费薄林。你知道,我高兴是因为想起你就能看到你。这八年我唱把那首歌唱了那么多遍,你一次都没有出现过。我想你却见不到你,该怎么高兴。其实你骗过我的,又何止一个谎话。”
费薄林嘴唇动了动,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缓慢地转动着。
在温伏看不见的地方,费薄林的呼吸紊乱了。
“可是……”费薄林欲言又止,到底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可是他为什么对此毫无记忆。
费薄林只深思了一秒,顿悟般地想到了什么。
他难以置信,浑身血脉好像在这一刻又不安地沸腾了起来。但他还是稳住了呼吸,用跟之前没有区别的冷静语调试探道:“是喝醉那一次。”
费薄林尽量不使自己发出疑问,而是用陈述的方式,好似他也在给跟温伏一起回忆一般。
温伏的扣子扣好了,他侧过身抽了很多纸巾,开始擦拭自己的小腹和大腿,窸窸窣窣,忙忙碌碌。
这时费薄林才发现自己刚才没给温伏擦干净,今夜他们太过放纵,弄得四处狼藉。
他伸手过去拿走纸巾,替温伏细细地擦起来。
“其实那晚你弄得我有点痛,家里什么都没有,你也不准备。我以为你就是像毕业照那晚一样亲我两下,结果第二天还说我屁股针长针了。屁股长针才没那么痛。”温伏任他把纸巾拿走,抬起脸,漆黑的眼珠里折射着一点微末的月光。
他盯着费薄林一脸认真地问:“你不是做什么都要先教我吗?为什么那天不先教我?至少像这次一样,我会舒服些。”
费薄林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六神无主地抓着纸巾在温伏的腿上摩挲着,早已找不到目的。
“我们……”费薄林的声线不平稳了。
他立马顿住话头,别开脸缓了口气,再平复着气息说:“我那时候……也没想过。”
温伏握住他的手腕,牵着他找到自己身上没擦干净的地方。
只是费薄林擦不下去了。
一点都擦不下去了。
他彻底停下来,仰头望着温伏,眼眶有些红了:“那么多年,你就没想过……再找个人陪你?”
他不怨恨了,也不嫉妒了。尽管真相还没彻底显现,费薄林已经隐约清楚,自己做了不止一件糊涂事,他对温伏犯下的,也不止一件弥天大祸。
温伏早就该不要他了。
温伏不明白费薄林怎么忽然哽咽了。他听完费薄林的话,像被人抱起来坐在怀里的猫一样,耳朵和眼睛都耷拉着,有些无奈,有些茫然地偏头低下眼:“八年很久吗?”
没等费薄林回答,温伏喃喃地说:“我连一个费薄林都找不到,没工夫找别人。”
在这个触碰到真相边缘的凌晨,费薄林的视线越过温伏单薄瘦削的肩头,看见窗外升起一丝透亮朦胧的曙光。
天就快亮了。
温伏大病初愈,从昨天早上开始就在为慈善晚会的行程做准备,晚上又通宵没睡,精力消耗到了极限,跟费薄林说着话,说到后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嘀咕什么,不知不觉靠在费薄林肩上就这么睡着了。
费薄林去浴室放好热水,把温伏从头到脚洗了一顿,吹干头发带人去房间睡觉时已近早上七点。
一挨着枕头温伏便睡得不知东南西北,费薄林坐在床边守着,目光凝在温伏的脸上看了许久,最后用手指梳了梳温伏乱糟糟的头发,起身悄悄离开酒店。
下了大楼,他独自开车,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他在云河颂买下的那套平层。
温伏今早跟他说的每一句话他都烙在脑子里,每个字在心底过了无数遍,自然不会遗漏温伏提到过的“录像”。
在费薄林的记忆里八年前那个冬夜完全没有与温伏录像相关的任何印象,不过关于那晚的所以回忆,他都是靠当时第二天起床后温伏的只言片语来定格,而如今费薄林一清二楚,温伏一直有所隐瞒。
如果当年真的留存着什么录像,对他而言找出来并不困难——他们俩那时用的旧手机都放在这套平层的柜子里。
费薄林轻车熟路地从柜子里拿出那两个旧手机,尤其是温伏的那个,这些年他不知道把它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抚摸和翻看过多少次,为了防止不小心接到温伏打进来的电话,费薄林还特地把自己的电话卡换回到了他那个废弃的老手机上。只把温伏的手机留一个空壳子,方便他有空打开翻看。那些温伏读书时随手留在手机里的备忘录和笔记他都看得早已滚瓜烂熟。
正因如此,费薄林无比清楚这个手机上没有任何他想找的录像——如果有,他早就在无意间发现过,他对温伏的旧手机比对世界上任何一个设备都要了解,就差把所有组件拆下来逐一背诵型号了。
所以费薄林想都没想,打开了自己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