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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道上的声控灯很快熄灭,温伏站在黑暗中,向前一步,抬手抚摸着满是灰尘的深红色铁门,忽然敲了敲。
“……薄哥?”
他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回答,声控灯倒是又亮了。
他的手放下来,低头看看自己的鞋尖。
外头才落了一场雨,他的白色板鞋还是两年前费薄林给他买的那双,因为刚才赶路匆忙,这会儿鞋面上有些泥点子。
楼层里外飘荡着其他住户家里传出的的热闹和嘈杂声,温伏一个人静静站在家门口,像面壁思过的小孩。
“别人除夕都回家了。”他站了很久,低声问,“我呢?薄哥。”
这天是二零一八年的新年,温伏离开了小区,此后六年再也没有回来。
同年二月,费氏集团宣告破产。
三个月前费氏集团前集团董事长许某因犯职务侵占罪、合同诈骗以及非法吸收公共财产罪,数罪并罚,被判处有期徒刑七年,律师张某伙同犯罪,因其自首且认罪态度良好,从轻判处有期徒刑四年。
与此同时的一七年底,一个叫名叫思服传媒集团有限公司的工作室在北京悄然成立。
温伏的雪藏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恰好三年,一千多天的时间里,一个叫费薄林的人每天都在搜索引擎上查找温伏的名字。
二零一八年,温伏正式被公司雪藏,费薄林创业伊始,在网络上搜不到任何关于温伏的消息。
看到同公司男团出道那天,他两年来第一次给雷黛发微信。
【@LIN:黛姐,小伏现在怎么样?】
费薄林的消息发出去,得到的是一个红色的感叹号——Stella早不知几时就把他删除了好友。
他盯着那个红色感叹号坐了一夜,不断地刷新着引擎页面,看到的关于温伏的结果永远是空白一片。
二零一九年,温伏开始接到一些由Stella拉来的创作合作,他的版权费从一开始的两万,逐渐上涨为五万、七万、十三万、二十万,费薄林第一次在网络上搜出“温伏”两个字有了信息,显示的是同公司出道团队某一张EP的制作人。也就是在这一年,同在娱乐圈工作的祁一川发现了温伏的存在,联系上了温伏。
二零二零年,新冠疫情。
思服传媒市价大涨,全年营收7亿,净利润2.8亿,完成第一轮融资。费薄林开始用国内的人脉联系音乐公司,让助理出面牵线搭桥,温伏的商业合作和知名度在圈子里迎来小范围内井喷。
那张四年前费薄林给温伏新办的卡里每个月都有上百万存款打入,温伏一次也没有查看过。
二零二一年,思服传媒营收持续上升,净利润同比增长34%,费薄林远赴国外,扩充公司合作版图。
温伏以一个初始账号在社交平台发布第一支唱歌视频一夜走红,三个月内粉丝涨至一百二十万。
没人知道那首歌的名字叫《费薄林》,他们只知道温伏把歌唱得很好听。
国内知名电视台的音乐综艺向他抛出了橄榄枝,短短两个月播出期间,温伏声名大噪。
公司开始让他没有止境地在全国各地接商演。
第一场小型商演找到温伏时,Stella有意提醒:“你可以选择不去。这种商演对艺人而言没有任何上升价值,公司为了挣钱,什么便宜表演的都给你接。一般来说以你的定位除了一线城市的商务站台活动外,平日都最好不要去这种商业广场演出。”
“去。”温伏说这话时正埋头吃草,食之无味地嚼了两口菜叶子又说,“我哪里都去。”
“何必呢?”Stella恨铁不成钢,“挣不到钱,也拉低你的咖位。”
温伏头也不抬:“我要找他。”
Stella一听,便不接话了。
二零二二年,费薄林因疫情困在国外。
二零二三年底,思服传媒稳中向好,完成第二轮融资。
费薄林回国的前一个月时常站在国外办公楼的落地窗前发呆,看着钢筋森林般的城市建筑群,他的手指总是飞快地点着桌面,发出细密的敲击声。
以前那么多年每到这个时候特助张朝就会拿出随身携带的备用香烟——费薄林吸烟成瘾,身上没烟的时候才会在如此敲击桌面。
那天张朝照旧把烟递过去,费薄林刚要接,动作忽然一顿,放下手说:“不抽了。
他的目光长长地看着远方的城市天际线:”我戒烟了。”
他那副戴了多年的金框眼镜在落日下泛着丝丝温润的光芒。张朝问:“以后都不用准备了吗?”
“不用准备了。”
费薄林的指尖仍不停轻轻敲打着桌子,他说完这句话,不知怎么脸上忽然有了一点笑意,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忍不住跟张朝解释:“我要去找妹妹了。”
张超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费薄林含笑乜斜他一眼:“没什么。”
二三年十一月二十号的夜晚,张朝买好了费薄林回国的机票。
同一时刻,温伏结束又一场商演,三个小时后从青岛返回锦城的飞机在双流机场落地。
他回到家中,取下玄关处的台历,在这天的日期处写下:青岛,银座中心。
再在末尾划了一个叉。
——没有找到费薄林。
二零二三年末的深夜,费薄林收到Stella从北京寄来的五百多封信。
那五百封信奇重无比,把它们从北京运到费薄林的酒店需要分成足足两个大箱子。
费薄林打开箱子的最初并未意识到那是什么——里头全是堆叠的亚克力防尘板,而温伏亲手写下的每一封信都用亚克力板封住按照时间顺序存放起来,板面没有一点灰尘与刮痕,足以可见存放信件的人这些年来对它们的用心。
隔着薄薄的透明亚克力板费薄林看见每逢信上都写着邮编、地址还有简单的“费薄林收”四个字。当他敏锐地认出这些字迹统统出自温伏的手时,费薄林的心跳倏忽沉重和急速。
拿出信封的时候费薄林脑中闪出很多想法,这些想法在他短暂宕机的思绪里扭成一团乱麻,比如这五百多封信是在什么时候写的,怎么会保存在Stella那里,温伏知不知情,还有就是信里都写了什么。
他的指尖和手腕在拆开信件时难以自抑地颤抖起来,连带着他的呼吸和目光一起,从第一封信开始,尘封八年之久的纸张与墨迹似乎在持续散发出滚烫的温伏度,叫费薄林不敢直面。
他浑身的血液从见到信件群的灼热到拆信时变得沸腾,最后在阅读信件上的每一个字的过程中逐渐冷却、冰凉。
这与他所想的温伏本该过的生活不一样。
——二零一六年初,费薄林初到英国,见到自己阔别了数十年的父亲费演。
彼时费演已是一个形销骨立却性情古怪的老头,在疾病的折磨下这个人满脸沟壑头顶华发,如果林远宜还在世,到了费演面前也会认不出这曾是她昔日同床共枕的丈夫。
父子时隔多年相见并没有理想中的惺惺之情,费薄林记恨着林远宜的死——尽管许威的话极有可能真假参半,毕竟费演当时远在英国,对费薄林的求助并不知情,可就算林远宜死前得不到该有的治疗不是来自费演的授意,费演与许家串通一气逼走林远宜,抢占她所有的股份以致多年后无钱看病总是不争的事实;而费演在许家人多次的背叛与算计之下早已变成一个满腹算计头脑扭曲的守财奴,在他眼中迟到了两年的费薄林并非为了帮他争夺集团主导权远道而来,否则不会在他病入膏肓时才出现在这里,费薄林仅仅是特地趁他行将就木时想要加速他的死亡以继承他的遗产,本质上与许威等人并无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