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拆解她11(1 / 2)
“什么意思?”
“你汪奶奶说你在找房子,要什么位置,什么要求?”
沈唯清说完这话觉得自己特像房产中介。
谁让爹妈都视金钱如粪土呢?沈建安一掷千金,可汪展却不为所动,男人么,时间一长也没了热情。如今多年过去,前任夫妻之间的纽带只剩下这一本本房产证,一栋栋砖头块,还有个连砖头块都不如的沈唯清。
那是沈唯清十几岁的时候了,汪展对他说:“你爸给我的东西我不要,全都留给你,哪怕你将来有一天被你爸扫地出门,一辈子无所成就,这些房子也够你吃喝。”
“多虑了,就算没你俩,我也饿不死。”沈唯清说,“你都捐了吧。”
他对谁都没好脾气,甚至对沈唯清和汪展更甚。虽说曾经也是一家人,但感情淡薄似头一夜落下的薄雪,初升太阳一照,瞬化成水。
他又咳嗽一声,向满听得清清楚楚,下意识说了一句:“你得吃抗过敏药。”
“你差不多行了啊,这个月提成还不够?”沈唯清说,“问你话呢,你要通勤近一点的?还是小区环境好一点?绿化,楼层,这些有没有要求?”
向满问:“你认识中介?”
换了谁都要这样理解。
沈唯清被气笑了,转念回想自己的语气问句,确实有点奇怪,他耐着性子和向满解释,末尾着重强调:“你就当这是你汪奶奶的房子,让你去看。”
“还是不了。”向满说。
“老太太让你不用担心房租。”
事实上沈唯清也不知道房租市场大概是个什么行情,反正绝对是要超出向满预算的,不过无所谓,不给钱也无所谓,横竖房租不进他口袋。
......他妈的也不知道房子是谁的。
那他在这白忙活什么劲儿呢?
“不用,替我谢谢汪奶奶吧。”向满再次拒绝,“我找到了。”
“找到了?”
“嗯。”
向满顿了顿,说:“找到了,不麻烦你了。”
“......”沈唯清片刻思索,告诉向满:“我纯粹是依着老太太命令,这房子跟我没关系,也不算欠我人情,房租什么的你跟老太太算,我不掺和。”
向满果然沉默了。
沈唯清提醒她:“解决问题要以结果为导向,你别矫情。”
“我没有矫情。”
向满打定了主意,
“真的不用了。”
沈唯清刚好车开到路口,直接原路掉头:“行,随便。”
挂了电话。
约莫两分钟,向满的消息发了过来,沈唯清看都不看,又隔了两分钟,再发来一条,沈唯清趁红绿灯间隙拿起来,看见向满语气倒是还挺客气,她说:
“替我谢谢汪奶奶,她必定要给我省房租,我不想那样。房租不是小数目,我能给汪奶奶提供的价值不足以抵这些。希望你理解。”
“辛苦你白跑一趟。”
沈唯清心里那点恼人怒气稍稍散了点,回她:“想多了,顺路。”
然后手机扔到一边,回家补觉去了。
-
租房的事最终尘埃落定,是在春节前几天。
一直联系的中介给向满发来一个新两居室,说是最近刚挂出来的,向满约上钟尔旗一起去看,发现小区位置不错,楼道干净,周围有超市和市场,这种房子都是抢手货,之所以没有一秒租出去,是碍于房子硬伤——这是一个空房,与清水房相比只是刷了白墙,除此之外可称家徒四壁。
电器无,家具无,不能拎包即住,站在客厅中间说话甚至有回音。
房东告诉向满,这房子她也是刚买过来,并不打算费心,因为需要租客自己添置东西,所以房租比市场价低不少。
按年算,这能省下一大笔,向满和钟尔旗都觉得挺划算。
她们需要的东西本就不多,大件家具和电器尽量网上买,挑便宜的,以后不用了还可以挂到二手市场,无非就是辛苦一些。
她们都不怕辛苦。
就这么签了合同。
押一付三,钟尔旗现金流吃紧,急于从上一个房东那拿回押金,于是和向满商量提前搬出来。两个人的东西都不多,无非是些衣服和日用品,不用搬家公司,钟尔旗男朋友开车来帮忙,一个来回就搞定。
终于算有了新家。
钟尔旗站在空旷的客厅里张开双臂:“已经放假啦,我们过完春节回来再添置电器和家具好不好?反正快递都停了。”
她问向满:“你有抢到回家的票吗?我和我男朋友明天的高铁。”
向满正蹲在地上整理行李箱,回答很轻:“抢到了。”
“那你哪天回?”
“......也是明天。”
“好!那春节后再见啦!”
向满把行李箱里的洗漱用品一样样摆进卫生间,对着镜子站了一会儿,没有出去。隔着一扇门,她听到钟尔旗站在卧室里跟父母视频,展示自己的新家,钟尔旗语气兴奋,那是离家一年终于要归乡的欢喜。
那笑声悬于向满头顶,落不下来,她也始终够不到。
水龙头打开,洗把脸。
卫生间还没有热水器,冷水扑到脸上刺骨冷,向满双手撑在洗手池旁,低头,看脸上的水一滴滴滑进下水道。
挺像,但绝对不是眼泪。
-
询问向满春节行程的还有汪奶奶。
药店全年无休,除夕和年初一也都是正常营业的,可即便节假日加班费很高,自愿留下的门店员工也还是寥寥无几,大家都劳累一年了,加班费不足以浇灭归乡的心。
今年总公司决定按工号抽签,人人公平。向满没抽到。
这也是她入职四年以来唯一一个没拿到加班费的春节。
汪奶奶在除夕下午给她打电话。
“沈唯清说你找到房子了。”
“找到了。”
“一个人在家?”
向满说是。
“你要不来我这?”汪奶奶说,“沈唯清要回上海,到他爸那过春节,家里就我和沈唯清妈妈两个人,咱们三个过。”
老太太面前,向满是个透明人,没有任何可掩饰,有什么便说什么:“不了汪奶奶,我打算好好休息,累。”
新家虽然一穷二白,但好歹有水电燃气,向满把厚床垫铺在地上,和榻榻米没什么两样,也隔凉。因为没有冰箱,她屯的那些冷冻速食都送给姜晨了,但还有冲泡的,酸辣粉,粥,米饭,自热火锅......科技造福人类,她只需要烧一壶水。超市也还正热闹,她还打算去超市买点打折的熟食。
“这都几年了?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坐在马路边自个儿哭,一晃儿这么久了。你觉得自己这几年过得好吗?”
这话老太太每年都要问一遍。
“好,特别好。”
向满每年也都如此答。
确实是好。
和她刚来北京的那年相比,她有了些许积蓄,工作稳定,还考了驾照,正对着那张计划表有条不紊付诸实践。
没什么比这更好了。
“那就行,年年胜今朝,以后会越来越好。”
老太太问她:
“今年给你弟弟打电话了吗?”
向满握着手机,手指紧了紧:“一会儿就打。”
“好,打电话归打电话,记得奶奶跟你讲的,万事看开,别难受。”
“我知道。” 向满坐在床垫上,夕阳透过卧室半窗自她身后投射进来,在肩膀镀一圈光,性格使然,她行事从来不果断,人生行至二十余载,唯一一次果决是在她逃家之时,所有力气都在那时用尽了,像是偶然蹦出的高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