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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寒说:“那个小老头儿。”
“没礼貌。”顾主任假装生气,说了鸣寒两句,又忍不住关心,“你们省厅的都来了,肯定很严重吧?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出力的,你们尽管说。”
鸣寒却岔开了话题,手肘在陈争手臂上碰了碰,“顾老师,给你介绍下,这是我哥。”
顾主任笑道:“知道知道,陈警官都说了,你们感情好。”
陈争:“……”
鸣寒挑眉,一瞥陈争,“哦?”
顾主任看不出这俩之间的猫腻,“你们这种同事之间,是应该感情好的,遇到危险才能彼此保护。”
鸣寒笑得灿烂,“那是那是。”
寒暄了会儿,鸣寒说:“顾老师,我们还要去见其他教务人员,就先走了。”
“好好,注意安全。”
沿着行政处外面的校园小道走了会儿,鸣寒忽然用欠欠的语气说:“我们关系很好哦。”
第94章 虫翳(20)
陈争在鸣寒小腿上踢了一脚,鸣寒连忙跳起来,“嗷——关系好就是用来踢的吗?”
陈争说:“刚才干嘛去了?”
鸣寒正色道,“看了一圈老师的名单,发现历束星和平依依班上有个学生研究生毕业后回来当老师了,你等下去见见她。”
陈争问:“你闲着你怎么不去?”
“我本来就是南溪中学的学生。”鸣寒点了点自己太阳穴,“我会有很重的先入为主意识,所以这次的调查,我只能当个辅助。”
陈争明白,调侃道:“定位还挺清晰。”
鸣寒说的这位老师姓全,教外语,这时刚上完上午的课,陈争说明来意,拿出在行政处开的许可证,全老师脸色白了白,“那个案子,不是当年就破了吗?我记得来了很多警察,我们,我们停课了很久。”
陈争点头,简单解释,全老师还是很紧张,低着头说:“当时你们不是说薛老师是凶手吗?大家义愤填膺的,要求学校给个说法。老师敢这么杀害学生,谁以后还敢把自家的孩子送来。我不知道我这么说你能不能理解?就是所有人都被愤怒冲晕了头脑,觉得薛老师居然是凶手,简直太可恨了,必须枪毙,马上枪毙!可是后来,过了很多年,特别是我读研以后,和老同学聊到这件事,我们都觉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薛老师那种人,怎么会害学生呢?”
陈争听懂了,“被愤怒情绪裹挟时,人没有余力做出自己的判断,时间让一切冷却,才会开始质疑。”
全老师认真点头,“就是这样。我现在也是老师了,更加觉得薛老师是个好老师。说起来,薛老师还给我补习过。”
往前数十来年,老师课后给少部分学生有偿补习是常事,但龚校长口中的薛晨文第一不缺钱,第二对学生一视同仁,似乎不该这么做。陈争问:“是收钱去家里补习?”
全老师愣了下,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我知道你说的那种,但薛老师从来没收过我们钱,反而还要自己掏钱。”
“自己掏钱?”
“是的,请我们去麦当劳肯德基什么的。”
全老师说,她入读的那会儿,南溪中学已经以和五中等重点中学竞争为目标了,比较拉分的科目,比如数学英语,还有理科那三门都很受重视,语文一时难以提高,再努力能提升的也就几分,所以学校和学生都不怎么在意语文。
薛晨文看在眼里,一次月考之后,他笑着倡议大家好好学语文,语文的价值不仅体现在分数上,在将来也会有大用处,还说如果有人愿意补一补语文,可以来找他。响应者寥寥,只有几个对语文感兴趣的学生问,怎么补呢,多少钱?薛晨文说,他不收钱,只要肯来,他就肯教。
全老师喜欢语文,课后找到薛晨文,问自己能不能参加。薛晨文表达了欢迎。那之后,她有时间就会去补课。
薛晨文选择的补课地点不是在学校也不是在家里,而是南溪中学附近的快餐店,先请大家喝水,讲得差不多了就饱餐一顿。
出事之后,学校一度有薛晨文是个“恋童癖”的传闻,说他早就盯上了历束星和平依依,他们不从,他才恼羞成怒将他们害死。请学生吃快餐就成了证据,“哪个老师一天到晚带学生出去玩?”
全老师说,自己当时被吓得半死,没有给薛晨文说过一句话,其他补习的学生也什么都没有说。后来想起来,很自责,他们这些参加补习的学生最清楚,薛晨文是真的给他们补习,没有对他们做过什么。
陈争将全老师和龚校长的话放在一起,他们从内心深处都认可薛晨文,不理解他后来的行为,即便薛晨文认罪是板上钉钉的事,他们也下意识地为他辩解,回忆他的好。
“你和历束星、平依依是同班同学,又在薛晨文那里补过课。”陈争问:“补课期间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比如历束星平依依突然出现?或者薛晨文提到他们?”
全老师神情不安,“我……我和历束星不熟,和平依依关系还可以。但我印象中,他们没有跟着薛老师补过课,薛老师也没有单独提过他们。”
陈争点头,“那说说平依依吧,我看当时的调查报告,她的家庭情况在你们班比较普通?”
全老师叹了口气,“这几年我们学校已经不算什么富人中学了,但当时确实是。我们班的同学基本都是交钱进来的,有像历束星那种住别墅的,也有像我和平依依这样家里一般,父母要么虚荣,要么望子成龙,打肿脸充胖子送进来的。不瞒你说,我当时很自卑,同学都那么有钱,而我想的是怎么获得助学金。我不敢跟他们说话,吃饭也是一个人,所以才会和条件差不多的平依依关系好。”
陈争耐心地听着全老师说普通家庭孩子在富人中学里的心酸和无助。平依依家里比她还差一些,父母都是普通职员,平依依能进南溪中学,主要是因为有绘画的特长。平依依性格开朗,说话做事大大咧咧的,和班上娇生贵养的女生玩不到一块去,倒是经常和男生打篮球。
全老师起初和平依依没有交集,但平依依主动找到她,说想和她做朋友。她虽然内向,但有女生和她搭话,她还是很高兴。两人逐渐熟络起来,她有时会给平依依补习外语和语文,其他科目她也不擅长,无能为力。
平依依的成绩即便在他们这样的平行班也是倒数,每次考试之后,平依依都很痛苦,顶着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向她诉苦。
“又不是我想来读南溪,他们自己花了那么多钱送我来,问过我的意见吗?是我想花他们的钱吗?我们家就这条件,穷怪我?穷就不要生孩子,就不要盼着我有出息好吗?他们自己就没出息!”
平依依说的是自己的父母,她小时候正是各种兴趣班大行其道的年代,她那自身就很普通的父母将希望放在她身上,希望她将来赚大钱,每个月紧巴巴地挤出工资,送她去兴趣班。
她别的都不行,但在画画上确实有天赋,超过了南溪中学的特长分数线。父母喜出望外,那是南溪中学,文化课搞上去的话,再加上艺考加分,将来上重本也不是不可能。
平依依的噩梦就这么开始了,她不像父母那样有追求,她喜欢画画,但画画已经成了束缚她的枷锁。她找要好的同学问题,是不想辜负父母的“投资”,她主观上也想将成绩提上去。可是不行,她迎来的只有一次次打击,还有父母的指责,甚至是耳光和泪水。
这些事平依依都和全老师说过,而全老师那时也不过是个成绩中等的懦弱女孩,除了倾听,别的什么都做不到。
陈争记得,警方调查平依依的人际关系时,全老师并不是被重点盘问的学生,“后来你们怎么疏远了?按你刚才说的,平依依和历束星不在同一个阶级,他们怎么玩到一起去的?”
全老师目光黯然,陈争看出几分自责的意思。
“因为我帮不了她,我自己就是个负面情绪制造者,如果我是她,我也想和更开朗的人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