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030 铺子被抢30(1 / 2)

这种时候,粮商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妇人掬了把袋子里的粮,赵家为人憨厚,粮里没有掺和泥沙,糠也少得很,这点很难不让人满意,走之前,她偷偷提醒梨花,“我看好多客人走得不甘心,小心他们报复。”

“我知道的。”

妇人一家离去后,梨花掩上门,顺势燃了一根烛火。

刘二弯腰捡地上的空麻袋,问梨花,“咱们何时去盐铺?”

“等一会儿。”

门窗一关,屋里黑了许多,刘二没注意,面前忽然多了件粗麻布衣,挂在梨花手臂上的。

“刘二叔,换件衣服咱再出门。”

关门时,她看到街边站着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像阿婶说的,有些客人没买到粮,肯定会伺机报复,换身衣服最为妥当。

刘二没想那么多,左右梨花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片刻后,一大一小从后院的院门溜了出去。

盐铺子离得不远,街上有许多挎着篮子的人,梨花换了身打补丁的衣服,头发拨得乱糟糟的,乍眼一瞧,跟乞丐没什么区别。

因此并未引起旁人的注意。

“你们说赵记库房还有多少粮食?”

“肯定不少,否则不敢卖这么多,你们看张记粮铺就知道了,存粮不多,两个时辰就关门了。”

“可张地主的田地更多...”

粮铺背后的东家基本都是地主,论家产田地,赵家是最弱的。

“但赵家有盐铺啊,二东家采购盐铺时会到处采购粮食...”

“话说好长时间没看到赵记二当家了...”

“说是外出购粮去乐。”

街边,几个汉子蹲在墙角议论纷纷,梨花低头经过,面上波澜不惊。

刘二朝几人瞅了眼,沉默不言的跟在梨花后头,待离那些人远了才说,“三娘子,他们想抢铺子...”

“嗯。”

“铺子的粮岂不便宜了他们?”

刘二不解,与其遭人抢,不如卖成钱留着。

梨花左右瞅了眼,见四下无人,小声道,“你猜我为什么要留些粮在铺子里?”

刘二想了想,摇头。

“咱们家是粮商,衙门勒令咱们必须开门迎客,可咱们若是没粮了呢?”

刘二恍然大悟,细想又觉得不对,衙门要求粮铺营业的前提是粮铺子得有粮,粮铺没粮就关门呗。

梨花不妨与他说得通透些,“衙门不在意粮铺的难处...”

在衙门眼里,粮铺正常经营就能稳住民心,哪儿会管粮铺是否有存粮,譬如张记,粮食再少也得开门。

她道,“这些人半夜进铺子就能知道铺子的情况,传开的话,对咱来说是好事。”

虽说要走了,可总得留个后路,真要遇到意外走不了,也能有个说辞应付衙门。

盐铺的门遭人撞开了,里面遭人抢劫一空,连屋顶坠下来的碎瓦都被人拿走了,刘二一瞧,双眼瞪得老大,“三娘子...”

门被人拆了,站在门口往里一瞧,空得凄凉。

梨花倒是想得开,“咱们去里边坐一晚就行。”

“有人来怎么办?”

“不是有镰刀吗?”

梨花留了两把镰刀,正好一人一把。

她走进屋,抬头望了眼缺瓦的屋顶,“幸好不是雨天。”

“......”

刘二很难有如此豁达的心境,这么清贫的屋,实属罕见,他取下腰间绑着的衣,擦了块干净的地出来,“三娘子,坐这边吧。”

梨花坐去角落,问他饿不饿。

“不饿。”刘二靠墙坐在她身侧,脚边是衣服里抖落的粮,“回来时,老太太给我塞了两块菽渣饼。”

他抽开竹筒的木塞,扬起竹筒尾,菽渣饼从里滑了出来,“三娘子,你吃吧。”

“我不饿。”

自打生病后,她食欲就减退了,很多时候嘴馋,真吃却吃不了多少。

刘二把菽渣饼放回去,望着月色寂静的街,面露忧思,“不知赵大郎他们何时回来。”

“明天就该有消息了,刘二叔,你们出城可有遇到什么事?”

刘二抱住膝,回想道,“没什么特别的事,真要说的话,城里死的人多,好几家出城安葬亲人的。”

“哦?”

“有两家人没来得及备棺材,死人装在背篓里捎出城的,臭得官差捏鼻子骂人呢...”刘二不禁感慨,“看那家人也是体面人家,若不是发生旱灾,不至于连口棺材都来不及置办。”

梨花愈发奇怪。

城里有护城河,旱灾以来,护城河水位下降,但没有干涸,城里的有钱人家不缺粮,怎么会突然死人。

刘二想到一车背篓的死人,脸上浮起悲戚,“三娘子,城里的物价涨得太凶了,那样富庶的人家竟也舍不得给死人穿件像样的寿衣。”

赶车送葬的人绫罗绸缎,背篓里的死人衣衫却磕碜得很。

梨花蹙起眉。

大户人家最重丧嫁,像老太太,很多年前就找人打了副重棺,世人眼里,棺材越重,寓意越好,整个近溪村,只有老太太是重棺,而其他人的棺又薄又轻,材料还不好。

城里的有钱人家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

她问刘二,“除了衣服,还有没有奇怪之处?”

“有啊,不知那户人家是哪儿的人,背篓已算深了,尸体却暴露在外面的,说是尸骨生蛆,底下燃烧着炭,阻止蛆乱爬...”说到这,刘二脑子有什么一闪而过,须臾,他震惊道,“不是炭...”

大热天烧炭的话温度肯定高,但挨近背篓的人却没喊热。

他张了张嘴,有个荒唐的想法。

粮,背篓底下是粮。

梨花也想到了,宁愿用这种办法也要送粮出城,约莫早就收到了什么风声。

她问,“那户人家姓什么?”

“官差没问。”

“那样的人家多吗?”

“不算少。”

北城门没什么难民,基本都是出城的人,且多是有牛车的队伍,刘二越想越心惊,“三娘子,城里莫不是要变天了?”

“多半是。”

“咱要不要先出城,你和三东家汇合,我去南城门等赵大郎他们?”

青葵县是北上的必经之路,即使在南城门等到赵大壮他们也得进城,梨花说不用,“明早咱去正街等大堂伯他们。”

街边时不时有人影晃过,看到梨花她们也不敢靠近。

城里治安不好,谁敢贸贸然接近来历不明的人?

如此,梨花和刘二安稳过了一夜,天麻麻亮时,一大一小就出了门。

期间,刘二把菽渣饼分给梨花吃了,到正街时,城门还关着,城门外亮着火光,隐约有无数哭嚎声,谨防城门边的官差注意到她们,两人在一处黑暗的角落蹲着。

天亮后,陆陆续续有人拖家带口的进城。

不过盘查得更严了,十户人家,约莫只有三四户进得来。

山珍饭馆仍关着,里面的桌椅差不多搬空了,地上满是苍蝇蚊虫,跟遭到打劫没什么两样。

梨花顺着半掩的窗户爬进去搜了一圈,灶房一片狼藉,碗筷不剩。

刘二不安的情绪愈发强烈,“三娘子,城里离乱怕是不久了。”

山珍饭馆的东家是衙门里某位老爷的亲戚,那些人连饭馆都敢偷,明抢是迟早的事。

“是啊。”

可惜在那段记忆里,族里人还固执地守在村里不肯离去。

梨花没有搜到有用的东西,继续去正街候着,太阳落山时,有两个贼眉鼠眼的人牵着几个孩子经过,余光瞥到梨花时,眼睛亮了一瞬,“郎君可是想卖女儿?”

刘二呲牙,“滚。”

长脸男子不肯离去,“粮价疯涨,粮铺下次开门不知又是什么价,郎君要是信我,我给...”

刘二挥起镰刀,脸色变得狰狞。

梨花倒是没什么表情,“价格几许?”

长脸男慢悠悠比了个数。

梨花波澜不惊的问,“五贯?”

长脸男摇头,“五百钱。”

怕梨花嫌少,他拉过身后的一小姑娘,“这是我今个儿买来的,四百钱,小娘子你模样更精致些我这才多出了一百钱。”

一百钱,按照眼下的行情,也就两斤好粮的价。

人命如草芥,梨花早就见识过了,但再次面对这种事,心里仍不舒服。

她问男子,“你们只买小孩吗?”

长脸男没太明白。

梨花又问,“大人几钱?”

“......”长脸男打量着对自己龇牙咧嘴的汉子,琢磨小姑娘的意思,“你想卖了他?”

刘二:“......”

“不卖,我好奇问问。”

长脸男侧目与伙伴交换个眼神,都摸不准小姑娘的心思。

正常来说,没有人家会买大人,大人食量大,心眼多,不易养得熟,稍不留神,主人家还会遭到算计。

当然,户籍管理严苛,照理说不会发生仆人祸害主人的事,可今时不同往日,哪怕告官,衙门恐怕也管不过来。

他回答,“大人的话,约莫也就几十钱吧。”

几十钱都不见得好卖。

这话男子没说,毕竟没有遇到过这种事,他也只能胡乱说个数。

他问梨花,“你们家哪儿的?”

青葵县底下的几个镇有自己的口音,但梨花的口音模糊得很,听不太出来。

梨花没答,“你们从哪儿过来的?”

“西市那边。”长脸男子对梨花没有戒心。

“那边有粮铺开门吗?”

“有,不过你们赶过去估计都关门了。”

长脸男子掏出竹筒喝水,身后的孩子们俱停了下来,有两个孩子估计是兄弟,互相搀扶着,眼泪流个不停,梨花扫了眼,“要把这些人卖去何处?”

这边是城南,这两人莫不是想往南边去?

长脸男回头看了眼今日的货,咧嘴笑了下,“南边。”

“南边在闹灾。”

长脸男不知梨花为何不怕他,要知道,他去集市,所有的孩子看到他就哭,像这个小姑娘这般淡定的却是少见。

“不闹灾哪有我们挣钱的地儿。”长脸男屈膝,凑近梨花欲看个清楚,留意他动作的刘二及时出手推开他,“滚远点。”

长脸男不在乎的耸肩,“这么凶干什么?”

第一面,他以为这人是卖孩子的,几句话下来,他觉得这人更像仆人。

他又喝了两口水,忽然,身边的人抵他胳膊,目光眺向城门,长脸男跟着望过去,笑容愈发灿烂,“走吧。”

梨花站在屋檐下,垫脚看向城门,烟雾袅袅的城门口,有两个着青色衣衫的汉子在招手。

估计是长脸男的同伙。

刘二害怕他们明抢,身子甭得紧紧的,直到人走出去很远才松了口气,“三娘子怎么打听那种事?”

“好奇。”梨花还盯着城门口,“刘二叔,你说这些人是什么人?”

“人牙子呗?”

“我觉得不像。”

梨花见过人牙子,尖嘴猴腮的,很不讨人喜欢,面前的这两人虽然也是这样,但气质有所不同。

两人过了城门,长脸男忽然扭头,望了眼头顶方向。

梨花蹙起眉,突然听到刘二喊,“赵大郎他们回来了。”

赵大壮风尘仆仆的领着一群几个妇人孩子进来,刘二激动,“总算回来了。”

他跑过去,那群妇人似是受了惊吓,听到脚步声,身子无意识的瑟缩,刘二顺了顺头发,“娘子莫怕,我是赵家长工刘二。”

赵大壮交了税银走过来,嘴皮干得裂缝,“刘二,族里可好。”

他们这趟不太顺利,半路遇到难民不说,有几个婆家难缠,双方差点打起来,再就是堂妹惦记夫家,死活不愿意离开。

当然,不乏有满心算计同路跟来的,他硬不起心肠不管他们,刚刚交税银一并交了。

见梨花站在不远处,赵大壮招了招手,“你四爷爷身体好点没?”

“吃着药呢。”梨花看了眼面前的妇人孩子,以及旁边的拖油瓶,取下腰间竹筒递出去,“咱们出城再说。”

边上,一老妇听到这话,身形颤了颤,“咱不是刚进城吗?怎又要出城?”

梨花严肃道,“阿婆不想走留下便是。”

扶着老妇的汉子不满,质问赵大壮,“你们赵家就是这么教姑娘的?一个丫头片子都敢骑到我娘头上来?”

梨花懒得废话,掉头就走。

刘二把自己的竹筒给赵家其他人,替梨花解释,“老村长他们已经从北城门出去了,这会儿约莫在破庙等我们前去汇合呢...”

老妇又累又饿,一路走来,还受了不少惊吓,腿还软着,“不行,我走不动了。”

梨花动作不停,“大堂伯,你快点,村长爷有话交代你。”

得知亲爹有话交代,赵大壮抬脚就走,赵家其他人亦是。

这两日,真是受够这些人了。

舍不得家里田地不肯走,还要拉着赵家姑娘干活,这种事搁在赵家是从来没有的。

赵家也有婆婆磋磨儿媳的,但紧要关头,不会置儿媳的死活不顾。

赵大壮大步上前,“我爹说什么了?”

他刚喝了两口水,嘴皮浸出了血,但看着没有刚刚恐怖了,梨花道,“这些人要是不听话,扔下他们。”

她故意提着声儿,刚刚说话的再次颤了下,她儿媳心下惴惴,赔着笑脸道,“这是三娘子吧,想不到都长这么高了。” 老妇诧异,“这是你三婶家的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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