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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打破了脑海里设下的封印。

自他从棺木里睁开眼睛的瞬间,他就已经全都记起来了。那一刻,他恨不得闭上眼睛重新长眠,只恨自己没有多余的力量再一次逆转时间——哪怕只是逆转五秒钟,让他重新死过去呢?

……明明每一步都没有走错,为什么会落到这样一个境地?

他到底做了些什么,让这些超英既不让他活,也不让他死?

这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荒诞的事情?

他努力忽略掉脑海中“黑昼”的力量窃窃私语的声音。那些被他思维与灵魂的残渣所饲养的.在阴影中肆意繁衍的虫子们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嘲笑,又像是在引诱。

……看啊,你这只可怜虫。你感受不到他们对你的恨吗?你总是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可看看现在是谁为了命运的反复无常而痛哭流涕?你以为你成功逃脱了吗?不,亲爱的,让我们恭喜你进入了第二关。是啊,是啊,还会有第三关.第四关.第五关.第六关……你会喜欢的,对吗?

我不喜欢。伊诺克想着。如果有哪种游戏用这种方式来设计关卡,一定会被玩家们喷烂,挂在耻辱柱上。耻辱柱都会因为被这玩意儿L挂上去了而感到耻辱。

可他现在该怎么办呢?

黑昼的破坏欲像是本能一样在他的体内游荡着,仿佛一个寻找着突破口的困兽,嘶吼着咆哮着催促着他毁坏一切。

——你在犹豫什么?你在害怕什么?你在等待什么?为什么还不动手?明明这一切根本毫无意义可言!是啊,是啊,就像刚才一样,让那些可怜的人们都回归到死亡的怀抱,让他们跪在地上,哭着求你赐予他们的长眠与安宁!

伊诺克闭上了眼睛,试着放空大脑。可那声音依然在他的脑海里喋喋不休地窃窃私语着:是啊,是啊,就像这样,放空你的思维吧,想象你自己是一个空壳,没有意志,没有思想,没有理智,没有欲念,没有希望,没有弱点,没有过去,没有未来。那才是你,那才是我们,那才是黑——

伊诺克猛然睁开了眼睛,力量骤然爆发,将他的墓碑撕扯成了无数碎片,整个为他而建的墓园刹那间一片狼藉。他踉跄地站了起来,几乎感觉自己的双腿在发抖。良久之后,那双腿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他猛然跪坐在地上,那些扭曲的.畸形的.彻底毁坏的骨骼和组织迅速褪去了所有的温度和知觉。

如同月光下退潮后的沙滩,只留下来不及逃离.也来不及被掩埋的生物残骸所构成的一片狼藉。

那些记忆依然在侵蚀他。

混沌的.蠕动着的血肉与黏液;那只落在他脸上的带血的手;那声坠落时绝望的惨叫;那双悲伤而又宽容的眼睛;那些带着恨意的怒视——

这些东西像是纯白调色盘上脏污的颜料,混杂在一起,拼成了一个诡异的.扭曲的图案,仿佛噩梦中迷幻的色彩,随着心脏的抽搐喷溅着,收缩压和舒张压交替如险恶的战鼓。

咚,咚,咚。

他捂住耳朵,像是要摁碎头骨。

咚,咚,咚。

想要解脱?不,不,不,亲爱的。我不想独自面对这个如枯萎爬虫般的世界,留给你的只有退让。

咚,咚,咚。

他最终消失在了墓地中。

不知过了多久,空旷死寂的墓地空中,一扇门被开启。

康斯坦丁小心翼翼地窥探了一下门后的场面,然而只有一片废墟和寂静在等待着他,以及数点停留在碎裂墓碑上的萤火。

他关闭了门。

“……他不见了。”他说道。

“去哪了?”迪克问道。

“我也不知道。”康斯坦丁说道,“那种情况下我可来不及在他身上追加一个追踪用的魔法印记,万一被他发现了,我的脑袋大概会直接搬家。”

倒是没人质疑这一点。伊诺克觉醒的那短短数秒,无法对抗的实力所带来的压迫感太过恐怖,就连逃生都成了侥幸。

“想想办法啊!”杰森说道,他的烦躁把他的头发挠得乱糟糟的,“总不至于就这么等着!”

“我要是你们,现在最好是去爸爸们找不到的安全屋躲起来。”康斯坦丁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毕竟逃生的窗口期可是很短的。”

“你还有脸说!你的复活仪式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的仪式是有风险,但总比泡池子来得靠谱。”康斯坦丁慢条斯理地说道,他甚至还有闲心点一支烟,“而且看样子,黑昼也没有疯得那么彻底,至少他现在还有没搞什么大规模破坏行动不是吗?”

那个人不是“黑昼”。这大概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他——”彼得立刻开口说道,但只是两个简短的单词后,他就像是耗尽了好不容易积攒出来的力量,语气明显弱了下去,“但他明显不太开心。”

“是啊,”康斯坦丁没好气地说道,“一般人死而复生不应该高兴吗?更何况是像他那样的憋屈又窝火的枉死——他为什么这么生气?你们有什么头绪吗?”

又是熟悉的沉默。

“他不该生气吗?”迪克说道。

这个问题更好了,直接让康斯坦丁也沉默了。他站在夜风里,手中的烟头跟随着衣角的晃动节奏明灭着,半晌后他突出一口浓郁的白色烟雾,嗓音低沉:“是啊,换个圣人来也要生气,你们干的都是什么操蛋事。”

没人反驳。尽管康斯坦丁似乎也没什么资格问这句话。

但你们可能遗漏了一些疑点。”康斯坦丁说道,“我想弄清楚一件事情——他知道自己的死因吗?”

三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些许迷茫和困惑。

“如果他知道自己的死因,就代表他一直知道自己体内有个炸弹,跟随着他心脏的跳动走着倒计时——滴答滴答,滴答滴答。”康斯坦丁说道,“那为什么这么久了,他一直都没有生气过,偏要等到死而复生之后才爆发?”

“他——”迪克张口,下意识想要反驳,但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

……康斯坦丁是对的,这里面存在一个悖论。

如果伊诺克不知道炸弹的事情,他没有理由会对他们生气。而如果伊诺克知道,他就没理由等到现在才对他们生气。

“所以……”康斯坦丁说道,他摊了摊手,顺便抖了抖烟灰,“你们比我更了解他,能有人告诉我,他到底怎么了吗?”

康斯坦丁拒绝承认是他的仪式把伊诺克的脑子搞坏了,而且他也发自内心地坚信,自己的仪式是足够安全的。

所以他直接无视了这种可能性,直接将话题完全带歪了——对他来说,这简直不太要轻而易举。

尤其是在这三个小孩儿L问心有愧的情况下。

三人依然沉默。

——了解?他们了解伊诺克?就连“了解”这个单词,在此时此刻的语境下,对他们而言都如此陌生,如此遥不可及。扪心自问吧,他们根本没了解过伊诺克。

就在此刻,一阵刺耳的铃声打断了他们的沉默。

迪克动作僵硬而匆忙地套出了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显示屏上的名字,一个F开头的单词便如同脱膛而出的子弹一样爆发了出来。

“谁?”彼得下意识问道。

“还能是谁?”康斯坦丁说道,语调里有着掩盖不住的幸灾乐祸。

开门见山,简洁明快地疑问。

“嗯?”迪克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道:“怎么,黑面具找你求助了?”

“你们抢的那辆车的司机,”布鲁斯的语气平静,“是戈登的线人。”

……这就难怪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的。但这种事情也没办法提前沟通啊,他们本来就是偷摸行动的,谁知道就这么倒霉,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好吧。”迪克说道,他倒是心情平静,反正现在情况这么糟糕,也不介意更糟糕一点了,“不是我偷的,是杰森。”

杰森眼皮子抬了一下,放在平时他大概要怒瞪一眼迪克了,但他现在确实是没心情。

“你们在一起?”

“是。”

“解释。”

迪克深吸了一口气。

“我不觉得需要解释什么。”他说道,语气是难得一见的强硬,“我们在弥补你们犯下的错误,而我们会成功的。”

——我们也必须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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